一個大雨滂沱的午后,在僻靜的復興西路上,我們見到了Split Works(開功)的聯(lián)合創(chuàng)始人戴子文(Nathaniel
Davis)。一身簡單的深色裝束,短檐帽配老北京布鞋,一口親切的京片子讓人立刻放松下來。談到他的母親,戴子文用了“我媽媽”,非常的溫柔。回溯往昔,那個在夜晚伴著音樂入眠的費城男孩沒有想過,有一天會來到地球另一端這個古老的國家,做慈善演唱會、開公司推廣獨立音樂,一待就是十八年。

千禧年后,中國獨立音樂行業(yè)方興未艾。2006年,Archie Hamilton和Nathaniel
Davis以上海和北京為根據地創(chuàng)辦了獨立音樂推廣和演出公司Split
Works。此后,他們打造出“《覺》音樂+藝術節(jié)”、混凝草音樂節(jié)等音樂節(jié)品牌,創(chuàng)建了獨立音樂網絡社區(qū)Wooozy無解音樂以及China Music
Radar。迄今為止,Split Works在中國40余個城市舉辦了超過400場巡回演出。

Split Works憑著靠譜、細致和豐富的經驗與許多海外樂隊建立了合作關系,甚至是國內其他演出公司怎么都請不到的Sonic
Youth這樣的老牌搖滾樂隊,而混凝草音樂節(jié)更是國內體驗感和氛圍最好的音樂節(jié)之一。

混凝草音樂節(jié)
“我們Split Works這么多年一直堅持著才是最impressive的!”戴子文說。
Q:能說說你畢業(yè)后到中國的工作經歷嗎?何時踏入了音樂行業(yè)?
A:
我1998年來到北京的首都師范大學學習中文。學校里節(jié)奏太慢了,我想邊賺錢邊學習,所以年底我在香港找了一份慈善行業(yè)的工作,有一半的時間需要我在北京。當時是我們公司唯一合作的組織就是聯(lián)合國兒童基金會(UNICEF),2001年,他們的駐華辦事處想要做一個慈善演唱會,我們負責籌備。我們請了很多歌手包括莫文蔚、梁詠琪、李玟,那是我第一次與音樂行業(yè)結緣。2002年,我開始長期住在北京,并且繼續(xù)做慈善演唱會的相關工作。2004年我認識了一個負責演唱會燈光、音響、制作的澳洲朋友,我們一起接了長城的一個慈善演唱會項目,同時,建立了一家小公司,那是我在中國開的第一家公司。
Q:這樣算來,你在北京長居18年了,為什么喜歡北京?從90年代末到現(xiàn)在,北京的變化很大,您有什么感受?
A:我1998來到北京,就挺喜歡那兒。北京人都很好,那兒干燥的天氣跟我老家費城很像,我比較適應,而這里(上海)就經常下雨。這二十年里,北京確實變化挺大的,有些方面沒有以前好了,比如很多小店關了、胡同消失了,挺可惜的,老北京的味兒都快沒了。

Split Works在上海的辦公室
Q:你在中國遇到過印象深刻的事是?
A:我做慈善演唱會期間,有一次跟我當時的老板去了中南海,跟當時的中國國家領導人握手、合照,要知道,我連美國總統(tǒng)都沒見過。但是,我覺得最impressive的是,Split
Works能開那么多年,因為我沒想過我會開公司,而且是在中國。
Q:慈善演唱會生涯之后,什么契機促使你創(chuàng)辦了Split Works?
A:我在2006年認識了現(xiàn)在的合伙人Archie,他想引進一些海外的樂隊,我們便開始合作。為了尋求贊助,我們把自己的演出系列方案發(fā)給了一些酒水公司,百加得買了這個單,我們趁此機會成立了Split
Works,后來我們創(chuàng)建了無解、Scorched等網站,品牌較多,所以把在這些都歸在Split United這把“大傘”之下。

Q:Split Works創(chuàng)辦至今遇到的最大的困難是什么?
A:我們做的這件事在中國是比較非主流的,市場較小,所以一直在遇到困難,尤其是經濟上。比如,我們想要請的歌手在國內真的太小眾了,導致很難拉到比較好的贊助。
Q:混凝草音樂節(jié)(Concrete& Grass Music Festival)這個名字很特別,是怎么想到的?
A:我的合伙人Archie Hamilton是蘇格蘭人,他很喜歡英國已經不辦的Concrete &
Glass音樂節(jié),這是英文名的靈感來源。此外,混凝草音樂節(jié)是在上海的一個難得的草坪上,像是鋼筋水泥中的森林,所以就取了Concrete &
Grass,同事們就將其譯為“混凝草”,其實我覺得中文名比英文名更好聽。

SOIL & “PIMP” SESSIONS 在2017年混凝草音樂節(jié)
Q:混凝草音樂節(jié)這幾年都在上海舉辦,你喜歡北京也住在北京,為什么沒有選擇在北京辦?
A:在中國,舉辦大型演出活動需要向公安部門報批。在北京,只有在很偏僻的郊區(qū)甚至到河北才可以辦音樂節(jié),那樣交通很不方便,而上海這方面的條件比較好。另外,相比北京,我們在上海也有更多員工和更好的資源。
Q:相對于國內其他獨立音樂節(jié),混凝草的優(yōu)勢和特別之處在哪里?
A:我們不跟其他音樂節(jié)比。我們團隊非常專注細節(jié),力爭把每個部分都做好,比如我們會花很多時間思考每個舞臺的陣容、順序。每次我去混凝草音樂節(jié)現(xiàn)場,都可以感受到很好的氣氛。但其實氣氛是做不出來的,很多不同的部分融合在一起,營造了這種氣氛。此外,來我們音樂節(jié)的觀眾大都是很喜歡音樂的,而不是只想來自拍和放松,所以我說混凝草是“A
music festival for music lovers”。
Q:你們會在中國其他城市,包括二線城市辦音樂節(jié)嗎?
A:我們確實在考慮往其他城市擴大,但是不會一上來就做混凝草這種規(guī)模較大的音樂節(jié)。一下子做大怕變味,我們想把混凝草音樂節(jié)慢慢擴大,我更看重它的質量而不是發(fā)展速度。我們一直用很小的預算去做出體驗很好的音樂節(jié)。明年四五月,我們會在國內幾個較大的城市的藝術區(qū)之類的室內室外相結合的空間做一個“混凝草周末”的項目,可能會從成都、廈門、昆明、杭州先開始,我們還沒有定數量目標,兩三千的觀眾就挺好的。目前我們還在等這個項目的投資。
Q:中國的年輕樂迷和其它國家的觀眾有什么不同?
A:歐美的年輕人對于音樂的接受能力較強,會接受不同的音樂流派。但是國內大部分年輕人還是喜歡聽主流音樂,而且喜歡的音樂類型比較單一,對很多人來說,獨立音樂太“獨立”了。
Q:雖然如此,這幾年,中國熱愛音樂的年輕人越來越多。你覺得音樂的吸引力在哪里?
A:旋律和歌詞都是很情緒化的東西,表達了很多東西,所以音樂是一個情感出口,也是一種了解世界的方式。很多個夜晚,年少的我戴著耳機,進入了一個只有我和音樂的世界,發(fā)現(xiàn)一首喜歡的歌變成了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。音樂可以觸摸你的思想,直擊人的心(Music
can touch both your mind and your heart),年輕人尤其能體會這種力量。
Q:唱片數字化改變了人們對音樂的需求。這對于獨立音樂市場的成長是否利大于弊?
A:唱片數字化弱化了專輯的概念,現(xiàn)在人們更喜歡聽單曲或者歌單,而不是專輯。我現(xiàn)在聽專輯聽到一半如果覺得無聊我就聽別的去了。這種新的聽歌方式使得新音樂被發(fā)現(xiàn)的機會大大增加了,獨立音樂人更容易被聽到,所以挺好的。
Q:國內您最欣賞的獨立音樂人是誰?
A:宋雨喆。我覺得他是一位藝術家,他的作品很有感覺、特點,我認識他,他是挺有意思的一個人。我很喜歡這種原生態(tài)的、民族的東西。

歌手宋雨哲
Q:你的家人有從事音樂行業(yè)的嗎?在熱愛音樂這件事和音樂的口味上,誰影響了你?
A:他們都沒有做過音樂相關的工作,但是,我還記得在小時候我父母在家放的那些歌曲,包括60年代的,他們的口味不同,我都挺喜歡的,所以我對不同音樂的接受度挺廣的。我喜歡古典樂可能是受我媽影響。我小時候CD剛出現(xiàn),一個比我年長的鄰居的家里有CD播放器而且他開始收藏CD,所以我總是去他家。當時CD很貴,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錢。我們一起聽音樂、看演出,喜歡上了很多相同的樂隊——大多是獨立音樂中比較主流的那種,比如R.E.M、New
Order、The Cure和U2。
Q:家人對你的事業(yè)關注嗎?他們來過中國嗎?
A:他們很支持我的事業(yè)。我媽媽一直以為我會回美國,等了20年,結果我還是在這里。不過,我每年圣誕節(jié)都會回家陪她兩三周,夏天也會回去一段時間。我對她說,其實如果我在美國其他城市發(fā)展,也不會有這種長時間相處的機會。其實我父母在Split
Works創(chuàng)辦之前來看過我,我妹妹說如果我們能請到Nicki Minaj,她就來中國,因為她不喜歡坐飛機。
